这段时间写的大字,一边仔细的揣摩——以图发现不妥对他加以改正,一边还能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的余光关注张陈氏。
“你说怎么了?”
他不问张陈氏都想找茬儿呢,他这一问可算捅了马蜂窝了,被张陈氏没好气的顶撞了一句还不够,接着抱怨就像炮仗一样冲出口:
“啥叫好好的日子?啥叫我不痛快?我就是不痛快咋了?
咱好不容易过继了个孙子,真金白银的养着,千辛万苦的教着,巴巴的捧在手心里,偏有那没眼色的使劲勾连他。
为啥?还不是打着坐享其成的念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咋那么大的脸呢?
真是脸皮比那城墙还厚。”
一番说完之后,她心里痛快点,可是随之而来的,屋里也安静了。
半响,见张家善不吭声,她倒是怕了,深悔不该对他发脾气,只是到底腹中愤愤不平,满心怨气,便又小声的自言自语。
“不知道过继了吗?”
张家善放下大字,嗤之以鼻:
“你也说了是过继?伯书又不是咱们亲生的孙子,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当然有亲爹亲娘。
你再过继,人家母子的情分在哪儿摆着呢,你还能给人家掰断了?”
张陈氏心塞的不行,怄火:
“我就掰断了咋了?你到底向着谁?”
张家善平静的反问:
“你说呢?”
“你不说我那儿知道?”
张陈氏的不满脱口而出,她强自辩解:
“我愿意这样吗?我不就是想活着有个子孙承欢膝下,死后也有人给点柱香烧点纸?
这不为过吧?”
她这里不平,张家善那里也有不满。
以前的打算就不提了,按他如今的盘算,他是想让张伯书和刘二女继续来往,且最好母子情深。
固然以他们这二三十年在外面的奔波劳累,养活一个张伯书绰绰有余,且为他娶妻生子亦不在话下。
可他们年纪大了。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世上又有几个真活到七十的?
或者万一他走到婆娘前头呢?
到底祖孙、夫妻一场,他不能不为这个跟着自己吃了一辈子苦的婆娘,过继的孙子留一条后路。
张知劲就是好人选。
一则,他是张伯书的继父,天生相干牵扯,有刘二女在,他们关系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则,他是他们兄弟选的族内下一任领头人,有这个本事能护住想护得住人。
可惜,这都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就像前些时候张知劲他们夫妻俩去县城。
眼见他们傍晚还不回来,张陈氏做饭时不过多添一碗水,多下一碗饭的事,她却不愿意做,甚至还不让张伯书出屋。
——要知道张伯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了,他又不会让孩子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且村里的孩子早当家,他也是能帮家里做点事儿的时候了。
别看张陈氏这会儿有些撒泼打闹,其实她暗里死死的盯着张家善的脸色呢,这时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妙,她立刻转了语气,哀哀哭诉:
“难道就我想,你就不想?
只可怜我那几个孩子,若是但凡有一个活下来,又那用我如今做坏人,让人恨?”
若提别的也就罢了,一提自家夭折的孩子,张家善立时心软了,他红着眼睛,用生硬的话问:
“那你想咋办?”
张陈氏赶紧借驴下坡,委婉的说出她早就想出来的办法:
“我能怎么办?如今也只能靠你去跟知劲说说。
他的话,二女想必会听。”
张家善自嘲:
“你可真看的起我,你觉得我这个侄子那是旁人能左右的人?”
张陈氏却很自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
张家善啪的一下将大字摔在炕桌上,嘲讽:
“要我看不用试了,咱干脆将伯书送回去,再去外面抱也好,买也好,养个孤儿回来不是利索?”
说完,径直扬长而去。
“你——”
张陈氏气结,可惜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人影,她又不能追出去算账。
一个人负气了半天,跑来了老父屋里找靠山。
“爹。”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