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你不要跟我说什么生老病死,人力有限的漂亮话。我比你更清楚,很多人从见到大夫那一刻起就是治不好的。”谭衿寒道,“可是,自己治不好,不惜砸锅卖铁、跟大夫拼命,妻子治不好,就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知道,时年饥馑,龌龊事在所难免,穷怕了的人,见着便宜就要占,挨过打的人,逮着弱是就要欺。可一个人无情无义、胡作非为不是理所应当的。”
冷峻的人垂眸,默然片刻:“阁主,你是个好师父,教给徒弟的都是真本事。你兼收百家之长,日后定能成为名动天下的良医国士,救很多很多人。”
“不,我是毒医师。”谭衿寒冷笑着否定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医术早已高超到可以洗白上岸,与毒医的身份一刀两断。可我不愿意——我从没想放弃我的身份,因为我知道,世上有太多人杀人不偿命。”
“那阁主也想杀了我吗?”苏唳雪转过身,问。
“我并不否认。”谭衿寒脸上满是嘲讽色,“只是还没到那时候。”
将军锋利如刀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口出狂言的毒医师,而后,转过头,目光越过纷杂的人群,停留在小小的女孩子身上,沉默良久,轻声说道:“话到这个份儿上,我信了——阁主,你能不能救救她?但是,她胆子小得很,比只毛兔子还不如……不要吓到她。”
谭衿寒看到,一抹凄色倏地划过那双漆黑如墨的瞳。
世间事,恩怨层出,纷扰常在。身处医家,药阁不与任何阵营为伍,亦不与任何阵营为敌,是故恩怨情仇在她这儿都漂白了许多。
然而,那双英气逼人的眉目间,悲戚之色藏都藏不住,可怜无助的模样,纵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得不动容。
他还说,别吓着那小兔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这么温柔的人,是怎么逼着自己上了战场,跟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硬碰硬的呢?
“将军,我错怪你了。”嘴毒的阁主叹了口气,“原来,你俩是有真心的。”
“将军,将军!我选好啦!你看,好不好看?”
南宫离蹦蹦跳跳地从隔间跑出来,换上一件月白色绣银丝的长裙子,在苏唳雪面前欢欢喜喜地转了一圈又一圈。裙角边芍药花绽放开来,比却月城最大花圃里的还要美,当她回眸一笑时,整个铺子都变得亮堂堂。
冷峻的人含笑望着,满眼都是宠。
“公子,这条裙子名叫‘雪砌’,是御绣坊大师傅的手艺。您也知道,要不是战乱,南宫皇家御用的大师傅,咱寻常小老百姓哪里使唤得动?小的先前一直嫌它做工太奢侈,一般人花不起这个钱,也没那个气质,撑不起来!可小姐今日一穿,当真美极了,连尺码都这么合适,就跟量身定做似的!”
生意人最有眼力见儿,一看就知道家里谁做主,掌柜的满脸堆笑,一个劲儿冲苏唳雪点头哈腰,忙不迭地夸。
凡是取了名字的东西都不便宜,这裙子金贵之处不单在肉眼可见的精致,更在于它是为了庆贺大熠小公主十八岁生日,太后特地提前三年命人赶制的,除了布料考究外,还有那一根根银丝,看着是银的,实则是凉州府进贡的天山陨金,冶炼极难,得量微少,一年下来,全凉州才能得一个铜板大小,二十年才能攥够织一件裙子的丝量,比田黄石还珍稀百倍。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里磨出来的东西,即便再有钱,怕是也攒不出第二件。
奈何后来小公主突然远嫁凉州,裙子没能来得及完工呈上去,太后也没再提。于是,大师傅把它做好后,就一直留在了御绣坊。选侯城沦陷时,他实在舍不得,便带了出来。
本就是做给她的裙子,当然哪哪儿都合适。
苏唳雪浅笑:“掌柜的,您先喘口气儿,不着急,我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喜欢,一并算。”
“将军,这太铺张了……”女孩子回过头,怯生生地望着她,讷讷。
毕竟,这不是在选侯城天下太平的时候了。
“铺张吗?可我怎么觉得还不够呢?”苏唳雪走过来,握住小丫头绞在一起的小爪子,轻笑。
“你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我不能这么任性。”
小公主瘪瘪嘴,好纠结。
这条裙子,轻轻盈盈,飘飘洒洒,美得就像祁连山的一场雪。
它叫雪砌。
好巧,那个人名字里也有雪。
她好喜欢,好想要。
苏唳雪摆摆手,示意掌柜结账,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