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矮子当仁不让道。
黄文金此时却有些迟疑,萧有和这一路谋划,可不仅仅是避开清军的追击,
“军师的目标是唐仁廉部吗?这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
萧有和眼中露出一丝狠厉,
“我部主力轻装西进,一路偃旗息鼓,隐蔽于潮河,待机截唐仁廉粮道,纵火烧仓,逼其回援。待唐军分兵救粮,我部再背击其侧,一战破胆;胜后疾趋登封,入嵩山深处,留“空山疑兵”与“真兵”互影,使左宗棠数月不敢轻进。”
黄文金和赖文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一步错,满盘皆落。”
洪天娇也感到萧有和这是兵行险着。
灯焰忽暗,夜风透帐。
夜鸢黎加第一次开口,声线冷得像箭镞划过冰面:
“唐仁廉今夜的灯火,三里外可见。他未扎营,未起灶,炮车裹布,马衔枚——这是黎明即战的姿态。”
他取出那枚青羽箭,放在灯火正中,
“我今夜可再狙其旗,但杀一人,止一战,救不了千里败局。”
萧有和点头,用焦木在灰烬上再添一笔,画成“人”字,又在两旁各添一撇:
“唐仁廉算我一步,我便算他两步。”
帐中灯火被夜风压得极低,六张面孔在炭火里忽明忽暗,像六块被血与烟反复淬炼的铸铁。
黄文金把枯枝往火里一捅,火星四溅,劈啪声里透着铁锈般的焦躁:
“军师计是好计,可只留黄矮子三百残兵守街口,唐仁廉明日火炮齐发,矮子能撑一个时辰?”
黄矮子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犬齿:
“堵王莫小瞧人。街口残垒尚在,我连夜掘暗壕、埋铁蒺,再在小高地大张旗帜,他疑我有伏兵,拖也要拖他半日。”他抬手拍了拍自己吊在胸前的左臂,
“再说,老子这条命今日已当死过一回,再赚半日,便是赚。”
赖文光却皱眉,玉玦在指间转得飞快:
“街口若失,唐军直扑潮河,我军背击粮道便成了腹背受敌。”
萧有和用匕首尖轻敲铜灯,“铛”一声脆响,压下众议:
“街口不是死地,是楔子。黎加——”
夜鸢黎加从暗影里抬眼,眸色比灯焰还冷:
“军师给我二十名燧发火枪手,伏于街口西侧清军哨卡营房。唐军火炮点火之际,我专杀炮手;炮哑,马队便不敢轻进。矮子只需守到午后,我自有信号让他撤。”
洪天娇仍不放心,只因此策实在是太过凶险:
“若左宗棠自中牟遣援,午后未至,矮子如何脱身?”
萧有和把焦木往灰烬上一划,一道弯弧连接三粒石子:
“矮子听号——巳时正,引火为烟;你部诱唐军向薇氏县方向,与贺靖安部会合,我主力自潮河回卷,放过主力,侧击其辎重粮车。届时街口火起,唐军必疑我援兵大至,阵脚自乱,矮子趁乱会合贺靖安西走,与我合兵登封。”
黄矮子哈哈大笑,把酒囊里最后一口烈酒浇在斧刃上,火星“嗤”地窜起:“老子这条命,就按军师的时辰表走!”
灯焰猛然一跳,映得众人眼底一片赤红。
“他料我渡河,我便先焚桥;他料我守山,我便先出山。”
一子落,满帐静。
萧有和的声音低而稳,像深井里传出的回声:
灯焰忽地一跳,映出众人眼底的光。
黄文金握拳,指节咯吱:“若唐仁廉不中计?”
萧有和微微一笑,把焦木投入火中,火苗窜起,照亮他眸底的寒星:
“那便让嵩山风雪,替他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