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初升时,南京孝陵下马坊,一群锦衣卫开道,大批官员相随的软轿急行后停下。o咸+鱼?看下马坊前一个精壮的年轻太监连忙上前掀开轿帘,一个精瘦老者从轿中举步而下。老者身着一品仙鹤绯袍,手捧七梁冠,一边出轿,一边将七梁冠扣在自己头顶。
下马坊前二十多位等候的南京官员尽皆躬身施礼。“来阁老。”来宗道神情严肃的站在原地系紧梁冠,又拍了拍身上官服,整理仪容,看了一眼南京众官,一言不发。恍惚中来宗道注意到身边年轻太监面容,颇为诧异。“卢公公,你怎么这身装束?”卢九德一脸沮丧,他总不能说被陛下收兵权后情绪激动,诽谤先帝吧。这话敢说,小皇帝饶了他,来宗道都要弄死他。他模棱两可的低头回答。“犯错了。来阁老快别叫我公公了。”来宗道本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理会卢九德,目光望向孝陵神道。无数士兵皆着明亮甲胄,一路持枪立岗,分列神道两侧,蜿蜒而上不见尽头。沿途还有官员、宦官、将领忙忙碌碌,他们似乎正在引导神道外的流民站位。来宗道皱着眉头,太祖大祭,弄些流民来做啥,礼部在搞什么?弄三百老农足矣。“你们忙你们的,别管老夫。老夫看疫情虽缓,但不可松懈,如此大规模人员聚集,防疫务必重视。”来宗道对大祭筹备官员十分不满,连带对来迎接他的官员也没有好脸色,也不停留,延神道而进,身后随从赶紧跟随。来宗道一边行进,一边观察左右。直到几次看到神道两旁的流民方队中竟然有宗室将军服饰,来宗道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流民,原来全是宗亲啊。但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只在文书上见过二十余万,余多少不知道,来到现场,才感觉到震撼和恐怖。这简直是无边无际,堪比蝗虫灭世,乌泱泱的全是人头,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心惊肉跳。神道两旁的树木灌草都遭了大殃了,除了一些树干粗壮的古树,小树都不见一棵,遑论草色。礼部官员和宦官在教导他们祭典礼仪,演练进退跪拜,旁边武将在维持秩序,不时嘶吼,给反应迟钝者一鞭。来宗道缓步观察了良久,无语摇头。神道外面已经完全被皇明宗亲,太祖苗裔包围,直到金水桥。这里还有好几千人的年老宗亲在排队演练,他们身着的红袍,比外层五花八门的叫花子好看多了,手捧的空盘,明日应该会换成正式祭品。来宗道一行脚步稍停,停在这帮宗亲身后,避免影响他们行进演练,等他们完全过桥后,才重新抬步。文武方门前,这里还聚集了庞大的文官团队,武将团队,他们似乎也在演练,不过他们比较熟练,高官们都在虚应故事。来宗道就看到徐家两国公躲在周围无数旗帜斧钺后面,远远避开人群,而与他一路同来,一路都半死不活的定国公徐希皋此时反而精神矍铄了。最让来宗道惊讶的是除了常规的武器陈设,文武方门外还有三十六门大型火炮部阵,雷霄卫士兵正蹲在那里擦拭炮管,缠绕红绸。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来宗道的到来,纷纷行礼招呼。“来少保。” “来阁老。”“路然公。”“子由兄。”来宗道拱手回礼。“诸位先忙,老夫先行陛见。”来宗道想就此避开,那知道南礼部尚书董其昌急行两步就跑到来宗道身边,扯着来宗道衣袖。“浙商之事,子由要放在心上。”来宗道露出微笑,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来宗道是昨日抵达南京的,进宫拜见任太后之后,就与刘一燝,王在晋交流了不少事情,还特意拜访了病中的徐光启,深夜召见了同乡张介宾,迎来了东林大佬孙慎行的拜访。这搞得本就旅途疲惫的来阁老觉都没睡好,他本身也被南京的各种麻烦事弄得头昏脑涨。他是天启帝的托孤大臣,正经的武英殿大学士,被南京各方所看重,搞得好像他来宗道就可以压制小皇帝似的。可是当蓟北大胜消息传来,来阁老病中惊起泪流满面的告慰先帝那一夜,他就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朱慈炅很好,不负先帝期待。朱慈炅是很信任他,也依赖他,尊敬他,但朱慈炅也是一个执拗的娃,有些事,不是他来宗道可以改变的,他对自己几斤几两清楚得很。说句大不敬的话,朱慈炅仅仅把他当着可以信赖的爷爷,同时也还有叛逆孙子对爷爷打内心深处的看不起。来宗道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真正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