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乙醚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像一条无形而粘稠的蛇,缠绕着慕湮的鼻腔,钻进肺腑深处。¢微`趣^小!说? \免!费.阅-读¨这气味早己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她手中那把纤薄如羽的刻刀,如同工作台上那盏孤悬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无影灯。灯光精准地聚焦在眼前一方残损的青铜器上,那是一只夔龙纹鼎的碎片,历经千年战火与时光的侵蚀,边缘布满锯齿状的裂痕,狰狞地诉说着曾经遭遇的暴力。
她微微俯身,屏住呼吸,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片残缺的青铜绿锈,以及刀尖与金属接触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沙沙声。每一次落刀都需倾注全副心神,力道多一分则崩,少一分则无法剔除那顽固的锈蚀与污垢。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角悄然滑下,浸湿了鬓边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她却恍若未觉。唯有那双眼睛,在强光下微微眯起,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火焰,紧锁着刀尖下每一丝纹路的走向,每一次锈迹的剥离。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这方寸之间的角力,与历史尘埃的无声对话。
工作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发出短促而迟疑的“吱呀”声,像一声微弱的叹息。这声响在静谧得只能听见心跳和刀刮声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意味。
慕湮握着刻刀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刀尖在青铜器表面划出一道极其细微、却绝对不该出现的白痕,破坏了原本流畅的夔龙纹饰。她盯着那道刺眼的划痕,眉头骤然拧紧,一股冰冷的烦躁瞬间攫住了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将刻刀紧紧地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硌得指骨生疼。
“慕老师……”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女声响起,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周。她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手里紧紧捏着一个薄薄的、印着醒目徽记的牛皮纸文件袋,脸色苍白得如同工作室里那些未经修复的素胎瓷器。
慕湮终于缓缓抬起头。无影灯刺目的光线从侧面打来,在她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使得她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沉郁。她的目光扫过小周惊恐的脸,最终定格在那只文件袋上。那个徽记——一只展翅的鸽子衔着橄榄枝,下面是交叉的钢笔与相机——像一道灼热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底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温度在飞速流逝。
“谁寄来的?”慕湮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声带里塞满了砂砾。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硬生生挤出来的。
小周被她眼神里的寒意刺得一哆嗦,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是、是‘全球和平瞭望’组织……就是傅烬先生供职的那个……”
“傅烬”两个字,像两枚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慕湮的心脏深处。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手肘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工作台边缘。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刻刀“叮当”一声,脱手掉落,在金属工作台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到角落的阴影里,寂然不动。
“给我。”慕湮伸出手,语气是命令式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她的手指悬在半空,细瘦的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微微颤抖着。
小周几乎是踉跄着上前,颤抖着双手将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文件袋递了过去。慕湮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牛皮纸表面时,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她接过袋子,动作快得近乎粗暴,仿佛那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条咬人的毒蛇。
她没有再看小周一眼,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转过身,背对着门口那方刺眼的光亮,一步步走向工作间深处那个只属于她的、更小的隔间。她的脚步很稳,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道弯月形的、深可见血的印痕。
“咔哒”一声轻响,隔间的门被她从里面关上、反锁。厚重的隔音门板,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响,将这个小小的空间彻底投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慕湮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的力量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她慢慢地滑坐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受伤幼兽。黑暗浓稠如墨,包裹着她,吞噬着她。
文件袋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乙醚和金属粉尘的味道,冰冷而熟悉。然后,她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摸索着,凭着记忆准确无误地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