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铜灯不知何时变成了骷髅形状，灯焰正从空洞的眼窝里喷出。韩似道却笑了，他摘下右眼的虹膜薄片，发现它已经与自己的血肉长在一起，撕离时带下了丝丝缕缕的视网膜组织。

浑天仪突然自行转动。黄道环上的血珠全部飞向枢轴，在青铜表面蚀刻出《河防通议》里被撕去的那页内容。韩似道用解腕刀刮下这些带着血锈的铜屑，将它们撒入最后一盏铜灯。

火焰瞬间变成纯白。

在这骇人的白光中，司天监的砖地浮现出巨大的星图投影。若陈砚秋在此，会惊觉这竟与秋字号舍地砖的裂纹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投影边缘不断有新的星官亮起，每亮一颗，紫宸殿方向的天空就传来一声闷雷。

未时二刻，第一滴雨落下。

雨水接触白焰的刹那，司天监院内所有的古柏同时渗出靛蓝色汁液。这些液体顺着砖缝流淌，自动填补着星图投影的残缺部分。当最后一道缺口被补全时，韩似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左眼虹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最终变成与右眼薄片完全相同的褐黄。

\"申时……验骨……\"

他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解腕刀当啷落地。刀尖上沾着的铜屑突然活物般蠕动起来，组成微缩的黄河河道图。在这幅图的\"澶州\"位置，有个用陈年血渍标记的红点，正与景佑四年决口处丝毫不差。

雨越下越大。铜灯的白焰渐渐被浇灭，但那些靛蓝色树汁却像油一般浮在水面，继续维持着星图的完整。韩似道跪在浑天仪前，十指深深抠进砖缝，指甲翻卷出血也浑然不觉。他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铜屑正顺着气管爬上来。

当暮鼓响彻汴京时，司天监的古柏全部枯死。树皮下钻出成千上万只白蚁，它们衔着虹膜碎片，在雨中组成了一面三尺长的虚幻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韩似道的倒影，而是岭南秋字号舍那尊验骨镜的完整形态。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前，镜面突然浮现出陈砚秋的身影。他正站在汴河堤岸，手中捧着块刚从淤泥里挖出的端砚。砚台底部刻着行小字，在雨水中渐渐清晰：

\"三元劫眼，不在天象，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