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绿沉握着素笺,白纸黑字戳穿了十年前的真相。
她从不怀疑成贵妃崔玄素爱子之心,也能从贵妃的角度设想写下遗表的心理。
先太子纪弘的死,最终成了横亘在太和帝心头的一根刺,动辄翻江倒海鲜血淋漓。
他生生逼死了自己最出色的嫡长子。
储位出缺,诸皇子宗室蠢蠢欲动,朝臣站队拉帮结派。乌烟瘴气里老牛拉破车,大衍社稷江河日下,更甚当日。
崔玄素在红尘棋局之外,洞若观火。
老皇帝悔不当初啊!
治沉疴当下猛药,天下大事不劳崔玄素操心,她只操心那两个惹人怜的孩儿。
先太子已经换过一命,贾二娘子性命应当无虞。
崔玄素往太和帝心中那架天平的一端再添砝码,让皇帝的愧疚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要他深夜辗转反侧之时掐指细算这惨淡的大半生,为君为父为夫,他失败透顶!
纪绿沉如此想象,而太和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自欺欺人,伪造了崔玄素的遗表。
“朕知道了!你别闹情绪了,你快醒来吧……”
苏苏,你闹了十年了。
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太和帝枯瘦的手指抓着包玉给纪绿沉看过又拿进来的遗表,跌跌撞撞,振翅飞越碧空的仙鹤,离群折翼。
惊弓之鸟,急速下坠。
纸笺上端媚中略带俏皮飞扬的簪花楷写着浅近的大白话,就好像崔玄素揪着他的衣领子话家常,又撒娇又威胁。
骄傲优雅的小花猫伸爪子龇牙咧嘴,和他斗智斗勇斗法。
可那个明媚鲜妍的女子,他煞费苦心从清河崔氏谋来的贵妃,如今躺在帷幕深垂的床榻里,了无生气。
太和帝推开明间的隔扇门,颀长身材陡立如高峻山峦,藏青鹤氅广袖及地,吹起好大的风,直扑到跪着的纪绿沉面门上,简直要把她纤瘦的身形掀倒。
天子千面,见自己和见苍生,切换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