琊县公家的神童世子被刁难——那群斗鸡走狗的贵胄子弟,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鸡嫌狗厌的时候。
何况圈子里多了个别人家的神仙孩子做榜样标杆。
他家世代在工部经营,祖父伯叔不是官居工部尚书,就是出任将作大监,整个家族都绕着工部的圈子打转。工部上下自然对他格外照拂——连他去弘文馆当值的日子,都有专管送冰的吏员提前打听清楚。那日耳房里的冰盆摆得格外足,阴冷得几乎渗骨。
他靠在一马三箭窗棂投下昏黄光斑里,用象牙狼毫笔敲着白瓷墨碟,听着隔壁正堂的墙角。
八岁的颜淏初没什么响声,只有那群锦衣华服的小祖宗拍着几案你一句我一句起哄,砚台笔架打成一团。
作为翰林院派来的画待诏,且为首欺负颜淏初的那位血脉纯正得不能再纯正得楚王还要叫他“姐夫”,名义上既是师又是长,他本该去制止的。
可他那时已经因貌丑被永嘉嫌弃了十几年,满京城沦为笑柄。他要是出这个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王怕不是转而拿他一起取乐。
窗外蝉鸣刺耳,外廊鸟雀扑棱棱飞走,他下意识摸着歪斜的嘴角,一连串女孩子的笑声清凌凌飘过。
同诸皇子王孙读书弘文馆的殊荣是九公主独有,不用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苦苦追寻。
读书堂在纪绿沉走进去后,一霎沉寂,他只听见那个五岁女孩的声音。
“颜卿去洗把脸,缓一缓神儿,这里有我。”
她说的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好听话,可这个声音是世间顶好听的。
直入他的灵魂,醍醐灌顶。
从那一霎,他就想画她了。
他想她一定是他笔下最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