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地聚焦,映出了他年轻却沉寂如水的面容。那目光里,先是极度的陌生,像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紧接着,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模糊而古老的印记被唤醒,那陌生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深切的震动。她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动了动,像是要尝试发出声音,却只吐出一缕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流。
然而,张起灵看到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无声的口型,那刻入血脉的两个字——
“……起灵……”
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酸涩感瞬间冲垮了张起灵心中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那感觉太过陌生,太过强烈,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熔岩滚烫地灼烧着他的西肢百骸。他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更紧地、更紧地握住母亲那只枯瘦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温度、所有未曾言说的情感,都通过这唯一的连接传递过去。他微微俯下身,靠近她,那双总是盛着古井深潭般寂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出白玛虚弱的面容,而那潭水深处,正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剧烈的情感波澜。他想开口,想喊一声“母亲”,或者只是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但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熔岩堵住,只剩下无声的震颤。他只能更紧地握住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度,牢牢地锁在掌心,嵌入骨髓。
就在这一刻,就在白玛虚弱地呼唤他的名字、他的指尖感受到母亲微弱的回应、那汹涌的情感即将冲破他多年沉寂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如同零下百度的绝对严寒,毫无征兆地、极其精准地刺入了张起灵的脑海深处!
“嗡——!”
一声只存在于意识层面的、剧烈的轰鸣猛然炸开!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在同一瞬间刺穿了他的灵魂!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彻底的、绝对的“剥离”!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细节生动的巨幅画卷,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画布上某个特定的、无关紧要却又贯穿始终的色块,然后,用最暴力的方式,狠狠地、连带着画布纤维一起撕扯了下来!
那个“色块”……是谁?
一个身影,一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身影,一个在雨村小院里忙碌的身影,一个在危险时刻并肩的身影……那个名字就在舌尖,那个人的样子就在眼前,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可是……是什么?他是谁?!
张起灵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某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缺失”带来的失衡感。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翻涌着激烈情感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空茫!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星辰的夜空,只剩下纯粹而冰冷的黑暗。他覆盖着白玛手背的手,力量骤然松懈,指尖的温度似乎也随着那被剥离的记忆一起,迅速褪去。他下意识地环顾这间低矮的石屋,目光扫过粗糙的石壁、燃烧的牛粪火盆、虚弱的母亲……一切都还在,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不对!有什么东西……一个极其重要、极其熟悉、仿佛呼吸般自然存在的东西……消失了!凭空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这种绝对的“空”,比任何剧痛都更令人恐惧和窒息。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床上正努力睁着眼睛、眼神里带着担忧和询问的母亲白玛。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填补的空洞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