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串脚印——左边深右边浅,是埃尔顿先生特有的走路方式,他的右腿在一次风暴中受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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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顿的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鱼腥味,他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晨雾像潮湿的裹尸布缠绕着他佝偻的身躯,渔网在他手中沉甸甸的,不是因为有鱼,而是浸透了海水。
"第一网。"他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海浪的碎响里。
渔网在空中划出一道灰蒙蒙的弧线,"哗啦"一声没入泛着泡沫的海水,埃尔顿等了十个心跳的时间,这是老渔夫们传授的秘诀,据说能让网子沉到恰到好处的深度,他开始收网,手臂上的肌肉像老树根般虬结突起。
网子拖上岸时,只兜着几团墨绿色的海藻,黏糊糊地缠在网上,埃尔顿啐了一口,用靴尖踢开那堆废物。
"第二网。"他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盐分刺痛了他眼角的皱纹。
这次他走得更远,海水没到了大腿,渔网撒开的瞬间,晨雾中似乎闪过一道金光,但转眼就消失了,网子沉下去时,埃尔顿闭上眼睛祈祷,不是对上帝,而是对海神,对风神,对所有他年轻时嗤之以鼻的古老神灵。
收网的绳索勒进掌心,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然而网里只有几片破碎的贝壳和一团团马尾藻,在晨光下泛着病态的黄色,埃尔顿的胃袋拧成一团——玛莎今晚又要用纺锤砸门框了。
"最后一网。"他咬着牙说,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就最后一网。"
海水突然变得刺骨,埃尔顿踉跄了一下,右腿的老伤像被烙铁烫到般剧痛,他强撑着把网撒向远处,这次用上了全身力气,渔网在空中舒展成完美的圆形,像一只巨大的水母,然后悄无声息地沉入深水。
等待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埃尔顿数到三十下才开始收网,手臂颤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桅杆。
但网子出奇地轻,轻得让他心碎。
当渔网完全拖上岸时,埃尔顿跪倒在沙滩上,网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粒沙子从网眼漏下,像流逝的时间。
"完了..."他粗糙的手掌捂住脸,海水的咸味混着眼泪渗进皱纹里,"全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金光在网底闪烁。
埃尔顿扒开渔网,在纠缠的网线中发现了一条小金鱼,它只有拇指大小,鳞片却闪烁着朝阳般的色彩,在灰暗的晨雾中像一盏小小的灯,鱼鳃艰难地开合着,黑豆般的眼睛首首望着老渔夫。
"哈!"埃尔顿的笑声像海鸥的哀鸣,"就这么个小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捧起小金鱼,感受到它微弱的心跳,鱼尾在他掌心无力地拍打了两下,溅起几颗水珠,埃尔顿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捕到的鱼——也是这么小,这么亮,父亲把它放回海里时说:"让小鱼长大,大海才会给我们更多。"
潮水漫过他的靴子,远处,钢铁巨轮的汽笛声刺破晨雾。
"金鱼啊金鱼,"埃尔顿蹲下身,把小鱼送回海浪中,"上帝保佑你游到蔚蓝的大海去吧,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吧。"
小金鱼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瞬,突然一摆尾,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形成一道微型彩虹,然后它消失了,只留下老渔夫跪在冰冷的海水里,捧着空荡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