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东西。
下午的活计是铺毛石。秦铁柱跳进基槽,亲自挑选石头。他眼光毒辣,哪块石头形状周正、棱角相对圆润、适合放在承重的角落或填充缝隙,一眼便知。他弯腰,双臂环抱住一块水桶大小的鹅卵石,腰背和腿部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硬弓。
“起!”一声低喝,沉重的石头离地,稳稳当当地被他搬到基槽角落。放下时,轻轻一滚,调整角度,让最宽厚平整的一面朝下,稳稳嵌入槽底硬土。
“柱子哥,你这力气,真跟山里的黑瞎子有一拼!”旁边递石头的后生看得佩服不己。
秦铁柱没说话,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冰冷的石头上。他前世背负更重的装备在更恶劣的环境下长途奔袭是家常便饭,这点力气活,算不得什么。但此刻每一块石头的安放,都承载着不同于任务的责任和期许。
秦老汉也没闲着,他负责调浆。洋灰(水泥)和青灰(石灰膏)按着老辈传下的比例,加上筛过的细沙,在破旧的大瓦盆里用短柄木锨反复搅拌。水要一点点加,搅成粘稠均匀、颜色青灰的糊状。他干得极其认真,额头上也冒了汗。这浆就是石头缝里的肉,粘不牢,再好的石头也白搭。
“爹,浆稠点好。”秦铁柱看了一眼说道。
“放心,粘得住石头!”秦老汉用木锨挑起一坨,浆体拉出粘稠的丝线,满意地点点头。
一块块厚实圆润的鹅卵石被小心放入基槽。秦铁柱在角落放好大石定下框架,其他人便依照这个标准,将稍小的石头填充进去。每放好一层石头,秦老汉就立刻用长柄的木勺子舀起粘稠的灰浆,仔细地灌进石头间的每一个缝隙,再用小木棍捅实,确保没有空洞。灰浆迅速渗透进石缝,填补着所有空隙,将冰冷的石头牢牢粘合成一个整体。
“严丝合缝!好!”秦老汉眯着眼,看着灰浆慢慢浸润石面,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
夕阳再次将小院染成暖金色时,地基槽的底层,己被厚实的毛石和青灰色的灰浆填满、覆盖,形成了一个坚固平整的基石平台。新石新灰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帮忙的乡亲们带着周晓兰塞的几块剩下的贴饼子,说说笑笑地散去,约定明天再来帮忙。
小院安静下来。秦铁柱站在新铺的、还散发着湿气的毛石地基上,脚底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他蹲下身,手指拂过那些被灰浆包裹的石头,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稳固。
“这下,踏实了。”秦老汉也蹲在旁边,粗糙的手指同样抚摸着石头,像是在抚摸一个初生的婴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当年咱家那茅草棚子,底下就垫了几块破石头片子…风一大,整个屋子都晃悠…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周晓兰拉着小丫和晓柱走过来。晓柱挣脱他娘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新地基边,好奇地伸出小脚,试探着踩在那冰冷坚硬的石面上,又赶紧缩回来,仰起小脸看着他爹,咯咯地笑。
“柱子,”周晓兰轻声说,火光映着她温婉沉静的眉眼,也映着眼前这片新生的、坚实的根基,“这房子,有根了。”
秦铁柱站起身,望向暮色中绵延的黑色山峦轮廓。风掠过新铺的石基,发出低沉浑厚的呜咽,仿佛大地深处的回应。他心中的那份笃定,如同脚下这灌满了灰浆的石基,一寸寸凝固、坚实。这只是开始,青砖尚未垒起,屋梁还未架上,但最深的根,己牢牢扎进了这片生养他们的黄土地里。明天,当第一块青砖落下,这方寸之地,便将真正承载起一个名为“家”的全部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