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朕是在弃车保帅,是在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儿子,去为岌岌可危的北疆,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太子和百官,自嘲一笑。
“现在看来,朕错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御案一角,
那里放着一份刚刚被他用朱笔批了“愚不可及,发回重议”的奏折。
那是太子联合兵部,耗时半年,提出的所谓“京畿大营武备革新方案”。
方案里,画着各种华而不实的仪仗兵器,和一套繁琐到连他都看不下去的“将官选拔恩荫条例”。
他看着那份奏折,再看看天幕上,他那个九儿子三年前用最廉价的材料造出的神弩,
和那套简单粗暴却能让乌合之众令行禁止的“标准化”练兵法。
“云州的脓疮,朕用三年的时间,花了无数的钱粮,杀了上百个官员,总算是勉强缝合上了。”
“可朕亲手放出去的那只‘疥癣’……”
“他只用了三年,就在那片不毛之地,练出了一支能让李敢都心悦诚服的军队,造出了无数能让景琰都为之侧目的神兵。”
“他甚至……还在给那里的百姓,用他那套奇怪的规矩画着‘未来’的图纸。”
泰和帝的眼中,不再是审视和猜忌,
而是棋手在发现自己下了一步惊天臭棋之后,混杂着懊恼、忌惮,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朕错了。
一支能撕开重甲、百步穿杨的神弩,若交由兵部,我大雍的军威何至于被北狄一再羞辱?
一套能让乌合之众令行禁止的‘标准化’练兵之法,若推行于京畿大营,朕又何须夜夜担忧边关烽火?
朕……竟然将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山,当成了一块碍手碍脚的顽石,亲手……扔了出去。
想到这里,一阵强烈的懊恼,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脏。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
一个更冰冷的念头,缠上了他的心。
他再有心机,再有本事,那又如何?
他终究是朕的儿子,是朕看着长大的。
他的那点小聪明,那点隐忍,朕当年……不是没有察觉。
朕只是不屑,只是懒得去管一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蝼蚁。
只要他还在京城,还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一条可以被随时收紧缰绳的猎犬!
他就是一把可以被随时锁入鞘中的利刃!
只要他还在朕的身边,朕就还能控制住他!
他帝王生涯中前所未有的巨大追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终于明白了。
他三年前犯下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识人不明”的错误。
他是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帝王术”上,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极度傲慢的……错误!
他亲手,将一把本可以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最锋利的刀,扔进了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凉州。
朕错了……
他喃喃自语。
“三年前,朕或许不是‘弃车保帅’。”
“朕是……把能决定这盘棋最终胜负的‘帅’,当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车’,
然后亲手,把它扔出了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