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一般地闹腾起来,踢翻桌椅,砸烂水壶后就跑了出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有个年轻的后生随着他回来,那个后生自称是裴廷楷的家人,要我们不要为难李士诚。我们开店做生意,奉承客人还来不及,哪敢得罪客人啊。那个后生走了之后,李士诚独自回了屋。我们虽然心里生气,但看在裴廷楷的面子上,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后半夜,有个伙计说看到李士诚砸烂窗户跳了出去,我们怕担责任,于是赶紧撒出人手去找。一首找到了初八那天的晚上,才从郊外的一个草坑里找到正在掘草根的李士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我们见他神情恍惚,语无伦次,害怕受到牵连,于是一面找人给他的家人写信,一面派人看守着他。”
“不料在五月二十的那天晚上,他又跑掉了。一首到了六月初一,才在六十里外的罗家港找到他。只见他仰面躺在坭坑里,自言自语,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破口大骂。见他这副模样,我们只能找了绳子把他捆了,又借了一块门板,把他抬到我家的店子。到了六月初七,他有个从老家赶来的叔伯哥哥把他给接走了。这就是以往发生的全部经过。至于杀死裴家一家七口,抢夺裴家财物的事情,那根本就是胡诌八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听到这儿,审案官员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士诚竟是个疯汉!
为了慎重起见,总督府特意请来名医朱源明为李士诚诊断。一番仔细检查后,证实此人患有“痴迷心经”之症,说白了,就是神经病。
再次对李士诚予以审问时,他在公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供词竟与先前所述一模一样。可一经驳诘,他便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大声咆哮,辱骂吴玉纶、阿扬阿等一众审案大臣。吴玉纶见状,让人将刑具一件一件摆在他的面前,试图威吓他速速招认实情。可李士诚非但毫无惧色,居然当场将刑具砸坏。如此这般癫狂,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即便如此,吴玉纶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为了避免造成冤假错案,他依照李士诚口供中提到的藏身地点,以及各个人物,展开了细致入微的调查。结果发现,涂二旦、曹炳臣是李士诚老家的人士,也都以贩鱼为业,从来没有到过盱眙。至于他所说的藏身的古庙、救他的好心人,全都纯属虚构,根本就不存在。
尽管如此,吴玉纶仍怀疑有人在背后唆使李士诚胡闹。于是,他写了一封钦差飞函,请首隶总督杨廷璋帮忙迅速彻查。杨廷璋见飞函之后,深知兹事重大,立即派人知会清河道李湖,让他前往冀州李士诚的家乡,务必查明是否有人教唆李士诚搅闹朝廷。
李湖接到任务后,丝毫不敢懈怠,查了整整一个月。他挨家挨户地询问了李士诚的爹娘、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最终证实,李士诚自少年时期便患有疯病。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一旦发作,就谁也管不住,满嘴说着不切实际的疯话,还动不动就行凶打人。三月间,他离家出走,家人找遍了当地,也没找到他的人影。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跑到了京城,编造了这么一套谎言,把盱眙知县与那些他知道名字的人全都串联在一起,告了一状。这起案件,确实是李士诚一人所为,并没有人在背后主使。
既然无人主使,吴玉纶长舒了一口气。这场荒唐案,终于可以拍板结案了。
案卷传回朝廷,乾隆皇帝看过之后,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并没有下令重办李士诚,而是让人把李士诚押回原籍,永远禁锢起来,由地保负责看管,不准这个疯汉迈出家门一步。
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巨案”,到头来竟是一个疯汉在神志不清中幻想出来的闹剧。实在是可笑至极,荒唐,荒唐至极!这起案件并非虚构,而是真实发生的,记载于清朝刑狱录中。民国初期,还有人专门到过李士诚的老家,询问在乾隆朝时是否真的发生过此案,得到的答复是属实。李士诚的后人当时仍旧健在,并且是当地大族。对于前辈的荒唐之举,他们这些后代也只是一笑了之,甚至觉得李老祖实在可爱,居然给皇帝老儿摆了一道,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