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她被牵引着,踏出轿门。冰冷的雨水立刻兜头浇下,顺着盖头的边缘流进脖颈,激得她微微一颤。脚下是湿滑冰冷的汉白玉阶,每踏上一级,沉重的嫁衣下摆便拖拽着雨水,发出细微而粘稠的声响。无数道目光透过雨幕聚焦在她身上,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分量。
她挺首脊背,任由他牵引着,一步一步,在这冰冷的红与湿漉漉的白之间,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也象征着她未来牢笼的东宫正殿。
冗长繁复的皇家婚礼仪式在震耳欲聋的礼乐和庄严肃穆的唱喏中终于结束。当最后一声“礼成——”的尾音消散在空旷高耸的殿宇穹顶之下,沈知微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沉重的冠冕和嫁衣像一副无形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被簇拥着,引领着,穿过一道道幽深曲折的回廊。廊外,暴雨依旧未歇,敲打在琉璃瓦上,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头发闷的声响。廊内,宫灯次第燃起,昏黄的光线在湿冷的空气中晕染开,勉强照亮脚下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宫人们垂手侍立,屏息凝神,如同没有生命的剪影,只有脚步落在金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终于,她被带到了东宫深处,太子寝殿的暖阁门前。
引路的宫人无声地退下,只留下两名低眉顺眼的贴身宫女守在门外。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和最后一丝喧嚣。暖阁内异常安静,静得能听见红烛燃烧时灯芯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属于新房的暖香,甜腻得有些发闷,混合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那是属于这宫殿主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沈知微顶着沉重的盖头,站在原地,眼前依旧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红。她能感觉到暖阁内另一个人的存在,他就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红烛燃烧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又或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沉稳的脚步声终于响起,不疾不徐地朝她靠近。?2`8_l\u`._n`e′t¢
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一股清冽的、带着冰雪气息的冷风拂面而来。不是外界的风雨,而是来人本身带来的寒意。紧接着,眼前遮蔽视线的浓郁血色骤然消失——她的盖头被一柄冰冷的玉如意干脆利落地挑开,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光线骤然涌入,沈知微下意识地微微眯了下眼,随即抬起。
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却也极其冰冷的眼睛。深邃如寒潭,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矜贵与疏离。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清晰地映着暖阁内跳动的烛光,那火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却奇异地未能染上一丝温度。他穿着一身同样象征喜庆的暗红色常服,金线绣着蟠龙,但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半分暖意,反而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如玉,气质凛然不可亲近。
太子谢停云。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逡巡,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那目光扫过她精心描画的远山眉,点染朱砂的唇,最后定格在她强作镇定的眼眸深处,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伪装,首抵她灵魂深处的狼狈与不堪。
“沈知微。”他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清越,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暖阁里,敲在沈知微的心上。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洞悉一切的冷漠。
“你父亲沈巍,”他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用他手中二十万北境铁骑的虎符,换了你这太子妃之位,换沈家一个暂时的平安。”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那股清冽的冷香更清晰地将她笼罩,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烛光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锁着她,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一切。
“这笔交易,孤应下了。”他的声音压得低沉,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沈知微耳中,“东宫主母的尊荣、体面,该给你的,孤一分都不会少。沈家的门楣,孤暂时也会替你父亲撑着。”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寒刃,刮过沈知微的脸颊。暖阁内暖香浮动,烛火跳跃,却驱不散他身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
“但是,”他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吐出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