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似乎有脚步声靠近,门锁响动,有人进来,放下什么东西,又很快离开。我无力去看,也无力去管。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冷得几乎麻木,只有握着玉铃铛的那一小块地方,还固执地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知觉。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阵极淡、极飘渺的气味,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钻入鼻端。
那是一种……药香。
清苦,微涩,带着某种植物根茎特有的土腥气,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极淡的甘甜余韵。这气味陌生又熟悉,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混沌的脑海深处。
轰——
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生生劈开的锐痛猛地炸开!
“呃……”我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手指死死按住两侧的太阳穴,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眼前金星乱冒,无数破碎的、无法捕捉的光影碎片在黑暗中疯狂旋转、冲撞——
刺目的阳光……一片浓绿……模糊晃动的、带着汗水的脸庞……焦急的呼喊声……还有……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任何清晰的轮廓,只留下那尖锐的疼痛和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的窒息感。
药香……这味道……为什么……
剧烈的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留下阵阵虚弱的余悸和一片更加茫然冰冷的空白。我瘫软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鬓角,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那是什么?是记忆吗?属于谁的记忆?为什么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没有人回答。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跃,将我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被困住的、无声呐喊的幽灵。
窗外,风雪更紧了。呼啸的风声灌进来,如同无数冤魂在呜咽哭泣。
梨香苑的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中缓缓流淌。那场荒诞而冰冷的“大婚”,仿佛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噩梦。然而,裴烬那冰冷的眼神和刻骨的憎恶,却如同烙印,清晰地留在每一寸感官里。
“夫人,该起身了。”
天光未亮,带着浓重霜气的寒意便透过窗棂的缝隙侵入屋内。负责看管我的老仆赵嬷嬷,声音平板得像一块冻硬的石头,毫无预兆地在门外响起。她总是这样,不多言一句,却精准地执行着裴烬的命令,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傀儡。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清晨刺骨的寒气。赵嬷嬷端着铜盆和简单的洗漱用具进来,盆里的水冒着微弱的白气。她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同样沉默的小丫鬟。
我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连续几夜被那诡异的、带着清苦药香的气息和随之而来的剧烈头痛折磨,睡眠支离破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提不起一丝力气。脚踝的扭伤虽未伤筋动骨,但在这阴冷的屋子里,依旧隐隐作痛。
赵嬷嬷将铜盆放在缺角的旧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浑浊的眼睛扫过我苍白憔悴的脸,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只干巴巴地开口:“侯爷吩咐,夫人今日起,需开始学习。”
“学习?”我撑起沉重的身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解,“学什么?”
赵嬷嬷没有回答。她朝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上前,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东西:一套崭新的、水蓝色绣着缠枝莲纹的衣裙,几支素雅的玉簪,还有……一小盒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茉莉香粉。
我的心猛地一沉。
水蓝色……缠枝莲纹……茉莉香粉……
这些,都是阿沅最偏爱的颜色、纹样和香气。从小到大,她的衣裙总离不开水蓝、月白,绣着清雅的莲或兰;她总爱在鬓角簪上素玉;她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茉莉甜香,像初夏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
裴烬……他竟是要我从头到脚,从衣着打扮到细微习惯,都去模仿阿沅!他要我彻底变成沈浣的影子!
一股冰冷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我,比这屋子里的寒气更甚。我盯着那托盘,如同盯着毒蛇猛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请夫人更衣梳妆。”赵嬷嬷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道冰冷的公文。
反抗是徒劳的。在这座侯府里,裴烬的意志就是天。我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到那水蓝色的柔软衣料,却感觉像碰到了一层冰冷的蛇蜕。小丫鬟动作麻利地替我换上。衣料上乘,剪裁合体,却像一层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