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簪上素玉簪。茉莉香粉细腻的粉末扑在脸颊和颈侧,那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胃里一阵翻搅。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苍白,憔悴,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却硬生生被套上了属于阿沅的清雅装扮。像一个拙劣的、毫无生气的模仿品。
“好了。”赵嬷嬷审视着我,目光挑剔地扫过我的发髻、衣领、袖口,似乎在检查一件物品是否符合标准。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点了点头,示意小丫鬟收拾东西离开。#?兰°?e兰D文?t学 “侯爷午后会过来查看。”留下这句话,赵嬷嬷也转身走了出去,房门再次被轻轻合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我独自站在冰冷的屋子里,穿着这身不属于我的“戏服”,周身萦绕着不属于我的香气。镜子里那个陌生的“沈浣”,眼神空洞,像一具被精心装扮过的木偶。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午后,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寒风在梨香苑光秃秃的枝桠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房门被推开,一股更强的寒气涌入,带着外面冰雪的气息。裴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色的锦袍几乎与门外的昏暗融为一体,只有领口和袖缘镶嵌的银线在昏光下流动着冰冷的光泽。他并未走进来,只停在门槛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在我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挑剔,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他上下打量着,从我头上素净的玉簪,到我身上水蓝色的衣裙,最后落在我脸上那层薄薄的茉莉香粉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冰冷的目光像小刀,刮过我的每一寸皮肤。 终于,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比外面的寒风更刺骨: “形似三分,神散七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刻薄的精准,“东施效颦,徒惹人厌。” 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闷痛瞬间蔓延开来。东施效颦……徒惹人厌……八个字,如同八根毒针,精准地扎进最脆弱的地方。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头涌上的酸涩和质问。 他移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视线投向窗外,落在院角那几株虬枝盘结的老梨树上,声音依旧毫无温度:“阿沅性情温婉,喜静,尤爱梨花。春日花开时,常在树下抚琴。”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明日开始,习琴。侯府自有琴师。” 习琴?我指尖微颤。阿沅确实琴艺出众,指尖流淌出的清音曾让无数人赞叹。而我……幼时也曾学过几日,却因毫无天分且性子跳脱,被先生无奈放弃。指腹上残留的薄茧,早己被岁月磨平。 “还有,”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穿透了衣物,落在我左侧肩胛的位置,“阿沅左肩琵琶骨下方,有一道旧疤。长约两寸,形如弯月。是幼时顽皮,被碎裂的瓷片划伤所留。”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你这里,”他的下巴朝我的左肩方向冷冷一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过于光洁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他要我身上也留下一道一模一样的疤痕?!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之前的屈辱更甚!我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是无法抑制的震惊和骇然。 裴烬迎上我的目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冻彻心扉的漠然。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如同在宣读一道不容置疑的敕令: “这道疤,你也许有。” “不……”一声微弱的、带着颤抖的拒绝,几乎是本能地从我喉咙里挤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寒意瞬间穿透了衣物。 “不?”裴烬眉梢微挑,那点弧度里淬满了冰渣,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残忍的讥诮。他缓缓抬步,踏入了这间属于“替身”的囚笼。玄色的袍角拂过积着薄尘的地面,带来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 高大的身影停在我面前,阴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冰冷的、带着冰雪气息的寒意扑面而来。他微微俯身,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近在咫尺,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惊惧的脸。 “沈辞镜,”他念着我的名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喙的压迫,“你以为,你有资格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