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阳光穿透仓库的窗棂,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耐盐禾的麻袋被这道金光切成两半,一半在阴影里泛着红褐色,一半在阳光下闪着淡金,谷粒表面的淀粉结晶如同碎钻,在气流中微微颤动。\白¨马*书!院` \免!沸_岳+黩*宝儿用指尖划过《异域粮谱》的边缘,昨夜新补的 “寒潮预警” 字样还带着墨迹的湿润,旁边画着的温度计草图上,红色刻度线直指冰点以下,与仓库外实际的温度完全吻合。
“夫人,竹架上的陶罐结冰了!” 哈桑举着铜制小铲跑来,铲刃上还挂着冰碴,“最上层的野慈姑陶罐,罐口的沙缝里结了层薄冰,陈老汉正用稻草裹着罐子焐,说这冰比初雪的‘落地霜’厉害,能钻进球茎的芽眼里,开春就发不了芽了!” 他说得没错,仓库北墙的陶罐排列得整整齐齐,靠近墙角的几个罐底已渗出冰珠,顺着陶壁流下,在地面冻成细小的冰锥,如同给陶罐镶了圈银脚。
陈老汉蹲在陶罐旁,用体温焐着裹在罐外的稻草,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这野慈姑是‘南方客’,经不得泉州的‘干冷’,球茎里的水分冻成冰碴,就像被无数把小刀割着。” 他指着刚拆开的陶罐,沙层里的球茎表面果然有细小的冰裂纹,“您看这裂纹,得用温盐水擦一遍,再换干燥的河沙埋,盐水能化冰,还能杀芽眼里的寒气,是俺们腌菜时悟出来的法子。*咸.鱼\看\书\ `更¢歆+罪?全+” 他的话很快得到验证,用布蘸着温盐水擦拭后,裂纹里的冰碴渐渐融化,球茎恢复了之前的韧性,用指甲掐时能感到明显的弹性。
王晏之的幕僚带着工匠加固仓库的屋顶,新铺的茅草上还沾着雪粒,工匠们用麻绳将茅草捆扎成排,绳结打得比昨日更紧:“据府衙报,今夜有强寒潮过境,温度可能降至零下三度,比嘉靖年间冻裂护城河冰面的那夜还冷。” 他让人在仓库中央架起炭火盆,却特意将盆沿垫高,盆底的热气顺着陶管导到仓库四角,既不会烫到粮袋,又能让温度均匀升高,“这是‘地暖’的法子,学的是北方炕房的道理,只是用陶管代替了砖石。”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苍白,仓库外的风势骤强,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旋转的雪柱,如同无数个小旋风在跳舞。耐盐禾的麻袋在风中剧烈晃动,竹架发出 “咯吱” 的呻吟,哈桑赶紧带人用麻绳将粮袋与竹架捆在一起,绳结处垫着的厚布被风掀起,露出底下磨得发亮的竹条 —— 这是借鉴了远洋时固定货物的经验,只是将麻绳换成了更耐磨的棕绳,更适合泉州的干燥气候。¢墈¢书_屋? ?首?发~
“早熟麦的麦粒冻成硬块了!” 负责晾晒的农妇突然喊道,竹篾上的麦粒凝结成浅黄的冰块,用手掰时发出清脆的 “咔嚓” 声,“筛子都筛不动,这可咋挑种籽啊?” 宝儿让人将冻麦块搬到炭火盆旁的木架上,距离保持在三尺之外,借着辐射热缓慢解冻,她解释道:“不能直接烤,麦粒受热不均会开裂,就像在海峡时不能把麦种直接晒在礁石上,得有个缓冲。” 半个时辰后,麦粒果然渐渐松散,虽有少量破裂,大部分仍保持完整,比直接解冻的损失减少了七成。
午后的寒潮如期而至,仓库的温度骤降两度,湿度计的头发丝因干燥而绷紧,发出细微的 “嗡嗡” 声。陈老汉让人将耐盐禾的粮袋挪到离炭火盆稍近的位置,却又保持着安全距离:“这禾种皮实,却也怕‘忽冷忽热’,离火太近谷粒会变酥,离太远又怕冻着,得像养娃似的,不远不近才合适。” 他用手插进粮袋深处,掏出一把谷粒,掌心的温度让谷粒表面的白霜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您看这潮气,正好润着谷粒,又不会让它发霉,是最好的状态。”
仓库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这次的雪片比初雪大了许多,如同撕碎的棉絮,在风中打着旋。宝儿望着窗外被雪覆盖的泉州城,屋檐下的冰棱长达一尺,晶莹剔透,如同天然的冰雕。她让人将仓库的通风口全部关闭,只留下靠近屋顶的小窗透气,这样既能排出湿气,又能防止寒风直接灌入,“就像给仓库戴了顶透气的棉帽”,这是她结合远洋时船舱通风的经验和泉州冬季的特点想出的办法。
夜幕降临时,仓库内的温度终于稳定在两度,湿度控制在三成左右。农人们围坐在炭火盆旁,检查着各自负责的种子:耐盐禾的谷粒饱满坚硬,野慈姑的球茎恢复了韧性,早熟麦的麦粒松散干燥。陈老汉拿出几枚储存的种子,放在陶碗里,用温水浸泡:“明早看发芽情况,就能知道今夜的寒潮有没有伤着它们的‘元气’。” 他的语气里带着自信,显然对这些调整措施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