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秋雨,无休无止地敲打着众生堂紧闭的黑漆大门。*精·武\暁~税′罔· ¢更_歆¢醉¢全!雨水顺着高耸的飞檐汇成浑浊的水线,如同垂落的泪痕,冲刷着门楣上那块曾经金光熠熠、如今却己蒙尘黯淡的“妙手仁心”匾额。门前的石阶湿漉漉一片,映着灰白天光,倒影扭曲而破碎。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木头的腐朽气味,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彻底驱散的药味——不再是往日清苦的草木馨香,而是一种陈旧的、阴郁的、仿佛沉淀了太多秘密的苦涩气息。整座医馆,像一头被雨水打湿皮毛、蛰伏于阴影中的巨兽,沉默地喘息着,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死寂。
大门从内部被沉重的门闩锁死。光线昏暗的大堂内,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混杂着尘埃、残余药气、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铁锈味。这里曾是长安城无数病患的希望之地,此刻却成了罪案现场,每一寸空间都透着森然寒意。金吾卫的士卒身着冰冷的铁甲,手持长戟,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各个入口和通道,他们的呼吸都刻意放轻,盔甲偶尔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更添压抑。
大堂中央,苏无名负手而立。他今日未着官袍,仅是一身深青色的常服,却比任何华服都更显肃杀。他的身形挺拔如松,仿佛能撑起这令人窒息的沉重。然而,那张素来沉静如渊的面容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霾,眉峰紧锁,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是勘破谜题的锐利,是对人性之恶的凛然,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疲惫与痛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他曾数次踏足、也曾寄予某种期许的空间,最终定格在悬挂于正堂主位上方的那幅巨大《杏林春暖图》上。
画中,慈眉善目的老医者于虬枝盘绕的杏树下抚须微笑,童子捧药,病患感激涕零,一派悬壶济世、其乐融融的景象。笔触细腻,色彩温润,曾是多少人心中的慰藉。然而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画中的笑容,在苏无名眼中,竟显得无比空洞,甚至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和嘲讽。画中那象征着医者仁心的杏树,虬曲的枝干仿佛化作了扭曲的毒藤,缠绕着每一个虚假的笑容。
“取下来。”苏无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两名金吾卫士卒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搭起梯子。当沉重的画框被取下时,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画后的墙壁,露出一个颜色略新的方形印记,是岁月被短暂遮蔽的痕迹。
“仁心……”苏无名低语,目光从空白的墙壁移开,转向大堂一侧。那里,一排排原本整齐摆放着各类药材的巨大药柜,此刻柜门大开,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肋骨。?5/2.m+i¨a*n?h?u^a+t^a+n_g·.\c¨o-m/几个柜子的暗格被暴力撬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正是藏匿药童尸骸的所在。浓烈的、混合着死亡与药材的气息正从那些黑洞中丝丝缕缕地渗出。裴喜君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暗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大堂角落堆积如山的物品:那是从吴七房间、地窖蛇窟以及后花园埋骨处搜出的“罪证”。
破碎的琉璃药瓶,尖端淬着幽蓝寒芒的各式银针,沾着可疑褐色污渍的砧板和药碾,记录着扭曲实验数据的泛黄纸页,还有那本被吴七视为至宝、却在夹页里记载着对陈朴刻骨仇恨和疯狂毒术构想的《青囊残卷》……这些东西杂乱地堆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医者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渊。最刺眼的,是角落一个粗麻布袋,袋口敞开,露出几根森然的白骨——那是从后花园新翻泥土中掘出的、前任学徒的残骸。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仁心崩塌后露出的最尖锐、最惨白的基石。
“啊!”裴喜君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卢凌风及时伸出的手臂上才稳住身形。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堆证物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半开的旧木盒里,散落着几件孩童的旧物:一个磨得发亮的竹蜻蜓,一个褪了色的五彩小布球,还有半块粘着泥土的麦芽糖……那是遇害药童小栓子最后玩耍过的东西。巨大的悲伤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到角落的痰盂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
卢凌风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半步之遥,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他的手依旧保持着半抬的姿势,方才扶住裴喜君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用自己坚实的存在为她隔开那些令人作呕的景象。他刀锋般锐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