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困惑、愤怒和一种被信仰背叛后的巨大虚无,“它怎么就能……就能让人变得比蛇蝎还毒?!比豺狼还狠?!它怎么就能……让这救命的药柜,烧出……烧出这么一股子……人肉的焦糊味?!”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嚎出来的,指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身体猛地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蜷缩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大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费鸡师绝望的呜咽在回荡。浓烟盘旋上升,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裴喜君停止了干呕,呆呆地看着瘫倒在地、泣不成声的老医师,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卢凌风站在火焰旁,握刀的手背上青筋虬结,火焰在他冰冷的瞳孔中跳动。
苏无名缓缓蹲下身,雨水顺着他深青色的衣襟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伸出手,没有去扶费鸡师,只是轻轻拍了拍老医师那因剧烈抽泣而颤抖不止、沾满泥污和酒渍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力量。
“费老,”苏无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浸透了彻骨的寒意与疲惫,“你所问,亦是苏某心中之惑。”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雾,仿佛要看清这世间最幽暗的角落。“‘仁心’二字,本如璞玉,天生地养,当怀慈悲,当存敬畏。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此为天职,亦为本分。” 他的声音顿了顿,环视着这狼藉一片、火光跳跃的大堂,目光扫过白骨、遗物、燃烧的药柜、瘫倒的费鸡师、泪流满面的裴喜君、沉默如铁的卢凌风。
“然……” 苏无名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破沉寂,“人心难测,欲壑难填。陈朴所求,非是仁心济世,乃是‘妙手’带来的虚名浮利!众生堂于他,非是杏林春暖之所,乃是攀附权贵、安身立命的基业!为保此基业,他可将‘仁心’弃如敝履,以弟子之血,染红自家门楣!此乃‘仁心’为私欲所蚀!利令智昏,其心己堕!”
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那堆证物,落在那些淬毒的银针和泛黄的毒方上:“吴七所执,亦非仁心救赎,乃是复仇之焰!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扭曲了心肠!他将毕生所学,尽付于毒!他将对陈朴的恨,迁怒于无辜药童!他视人命如草芥,以‘主持公道’为名,行屠戮之实!此乃‘仁心’为仇恨所噬!怨毒入骨,其心己魔!”
苏无名缓缓站起身,身形在火光烟雾中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响在每一个角落:
“仁心,非是墙上字画,非是口中虚言。它本在人心深处,如烛火摇曳,需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他的目光扫过费鸡师,扫过裴喜君,扫过卢凌风,也扫过那些肃立的金吾卫,“一旦为私欲、为仇恨、为名利、为恐惧所蔽,此心蒙尘,烛火即灭。救人之术,顷刻便成杀人之刀;济世之堂,转瞬即化无间地狱!”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那块被丢在角落、蒙尘的“妙手仁心”匾额上,声音沉痛而决绝:
“众生堂一案,非天罚,乃人祸!是陈朴与吴七,亲手将悬壶济世之‘仁心’,践踏于污泥,浸泡于毒血,最终……堕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无间深渊!”
话音落下,如同最后的审判。整个大堂只剩下火焰吞噬木材的爆裂声和费鸡师压抑的呜咽。苏无名的话语像冰冷的凿子,将“仁心沦丧”的真相,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从敞开的大门卷入,吹散了部分浓烟,也带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冷冽幽香。
是黄梅花!
那缕清冷、微苦、带着寒意的甜香,再次突兀地出现了!比在乱葬岗时更加清晰,穿透了焦糊味、血腥气和浓烈的酒气,如同幽灵般萦绕不散!
裴喜君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她下意识地嗅了嗅,目光茫然地扫视着混乱的大堂。这香气……从何而来?
几乎同时,一首沉默观察的苏砚,鼻翼也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气味的来源方向——并非堂内任何一处证物,而是……通往后院药圃的那扇门扉!那扇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外面被雨水打湿的庭院景象。
苏无名的目光也骤然一凝,瞬间从沉痛中抽离,恢复了鹰隼般的锐利。他猛地转头,视线如电,射向那扇通往雨幕的后门。那缕诡异的黄梅冷香,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而上,瞬间将众生堂血案刚刚落下的沉重帷幕,再次撕开了一道充满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