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鲁莽挖掘,而是从背篓里取出准备好的小木签(防止伤根)和旧布袋。他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用小木签一点点剔开人参周围的泥土和碎石,动作极尽轻柔,确保每一根细小的须根都完好无损。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三株品相完好的野山参完整地请了出来,小心地用苔藓包裹好根部,再放进深口布袋里。
归途,他绕道去看了几处下在榛子林和灌木丛的踩夹和套子,运气不错,收获了两只肥硕的野兔和一只傻狍子。背篓被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地压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当他推开新家的院门时,暮色己浓。灶屋里飘出炖菜的香气和温暖的黄光。新打的炕柜靠墙立着,线条方正厚重。一张尚未完工的厚实方桌架在两条长凳上,秦老汉正拿着砂纸打磨桌角,木屑沾了他一身。晓柱坐在新炕沿上,晃悠着小腿,怀里抱着爷爷新做的“新郎官”木偶和小丫的“新娘子”木偶,正指挥着它们“拜天地”。小丫在一旁缝补着什么,抿着嘴笑。周晓兰在灶台边忙碌,秦母正往灶膛里添柴。
看到秦铁柱背篓里小山似的猎物,特别是他小心捧出那个装着野山参的布袋时,全家人都围了过来。
“老天爷!柱子,这…这是棒槌(人参的俗称)?”秦老汉声音都有些发颤,粗糙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那包裹着苔藓的根须。
“嗯,三棵,品相还行。”秦铁柱把布袋递给周晓兰,“收好,回头去公社找老赵,看能换点啥。”
周晓兰双手接过,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抱进里屋收好。
“还有狼皮!”小丫看着那几张厚实的灰狼皮,有点害怕又好奇。
“狼肉腥,熬油点灯或者换给养狗的人家。皮子厚实,硝好了有用。”秦铁柱卸下背篓,把野兔和狍子拎出来。
晚饭格外丰盛。狍子肉剁块和干豆角、土豆炖了一大锅,油花亮晶晶。爆炒的野兔肉片香辣下饭。新蒸的杂面窝头热气腾腾。一家人围坐在新打好的厚木方桌旁——虽然凳子还没全,有的坐炕沿,有的坐木墩。桌上点着一盏新买的玻璃罩煤油灯,比以前的瓦罐灯亮堂多了。
晓柱抱着他的粗瓷小碗,碗里堆着软烂的土豆和碎肉,吃得小嘴油光发亮。小丫也比以前活泼了些,主动帮娘添饭。秦老汉抿着土烧酒,就着一块狍子肉,满足地眯着眼。秦母看着儿孙满座,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昏黄的灯光下,她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轻声念叨:“这新屋子,亮堂,暖和…真好。”
院外传来脚步声,是隔壁孙大娘,端着一小簸箕刚炒熟、喷香的南瓜子过来串门。“他婶子,柱子又弄回这么多肉?哟,这新桌子都打上了?真厚实!”她满眼羡慕地看着屋里亮堂的光线和厚实的家具。
“大娘,快进来坐!尝尝这狍子肉!”周晓兰热情地招呼。
“不了不了,家里灶上还坐着水呢。就是炒了点瓜子,给孩子们磨磨牙。”孙大娘把簸箕放下,又摸出两双纳得厚厚实实的棉鞋底,“给柱子和小丫的,新屋子地硬,垫着点脚。”
“哎哟,这怎么使得!”秦母连忙推辞。
“使得使得!柱子盖房,俺家大小子没少来蹭油水!拿着!”孙大娘不由分说塞到秦母手里,又夸了几句新房结实亮堂,这才笑呵呵地走了。
不一会儿,王老栓也溜达过来,蹲在院门口,吧嗒着旱烟袋,跟秦老汉唠嗑:“老秦哥,柱子这手艺,真是没得说!这桌子,这炕柜,用个百八十年不带坏的!赶明儿我家那小子娶媳妇,也得请柱子给打两件!”
昏黄的灯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暖暖地洒在院子里。新屋落成后的第一顿家常晚饭,在肉香、木香、烟火气里,在邻里朴实的问候和赞叹声中,显得格外踏实而温暖。那沉甸甸的野山参躺在里屋的柜子深处,如同埋下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秦铁柱看着灯光下家人红润的脸庞,听着门外乡亲们朴实的乡音,只觉得脚下这新夯的黄土地,连着新铺的砖,新架的梁,还有这满屋子的烟火气,一同扎进了大山深处,扎得又深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