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林阳正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发呆。¨x~x,s/w!k_.¨c¨o·m!那裂纹像条冬眠的蛇,从墙角蜿蜒着爬向灯座,最宽处能塞进半根手指,窄的地方又细如发丝,是去年雨季漏雨时泡出来的。他数过裂纹的分叉,一共七处,像极了仓库外那棵老槐树的根须——去年夏天他爬梯子修仓库顶灯时,低头看见过那些根须,在水泥地里钻得又深又执着。
右手的纱布被夜里渗出的血水浸成深褐色,边缘还洇着圈淡淡的黄,是组织液的颜色。指尖的钝痛像受潮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神经上,不是尖锐的疼,是那种漫无边际的酸胀,从指骨缝里往外渗,顺着胳膊肘爬到肩膀,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发沉。他试着动了动无名指,纱布里传来一阵牵扯的痛,像有根细针在肉里搅动,疼得他睫毛颤了颤。
床头柜上摆着母亲端来的小米粥,白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碗壁往下滑,在柜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粥面上浮着层米油,金黄金黄的,是母亲凌晨四点起来熬的——他凌晨三点疼醒时,听见厨房传来高压锅的“嘶嘶”声,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才想起母亲总说“小米得熬够一个钟头才出米油”。可他实在没胃口,凌晨那阵剧痛耗光了他大半力气,连抬眼多看那碗粥一秒都觉得费劲。
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半开着,露出半截蓝布帕子,是母亲昨天用来给他擦汗的。帕子边角磨得起了毛,是前年他用第一笔工资给母亲买的,当时在超市货架上挑了半天,觉得这孔雀蓝比米白耐脏。现在帕子上还沾着点褐色的渍,是他昨天疼得厉害时攥出来的血印。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起来,“嗡嗡”的震感透过枕套传到后脑勺,是仓库的早班打卡提醒。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刺得他眯了眯眼——那是块碎过的屏,去年冬天骑二八大杠时被电动车蹭了下,摔在马路上磕出三道裂纹,他舍不得换,贴了张钢化膜,现在膜上又添了新的划痕,像给旧伤盖了层新疤。
林阳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7点15分。他忽然想起往常这个点,自己应该已经蹬着那辆二八大杠,在去厂区的路上了。
早高峰的车流像群暴躁的蚂蚁,在柏油路上挤来挤去。他的二八大杠在车流里像条灵活的鱼,车把往左边拧半寸,躲开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右脚蹬子再使劲往下压,超过慢吞吞的公交车。车把上的铁皮铃铛被旁边的电动车蹭得叮当响,铃舌早就松了,得用手掰着才能发出清亮的声儿,大多数时候就那么挂着,晃来晃去撞着车把,倒成了个念想——那是他刚入职时,老刘从仓库废料堆里找给他的,说“骑车带个铃,安全”。
链条时不时发出“咔啦”的抗议声,尤其是在爬坡的时候。从家到厂区要过三座桥,最陡的那座在幸福路口,坡顶有个红绿灯。每次到那,他都得弓着腰猛蹬脚踏板,膝盖顶得发酸,后颈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把蓝色工装的后背洇出片深色。这时候总能听见链条“咔啦咔啦”地叫,像在跟他抱怨。有次小陈师傅跟他一起走,笑着说:“你这车快成精了,比仓库那台老叉车还能喊。”
七点五十准时冲进仓库时,裤腿总沾着路上的泥水。夏天还好,太阳一晒就干,留圈白印子;冬天就麻烦,泥水冻成冰碴,蹭在仓库的水泥地上,能留下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车座子被晒得滚烫,得垫张废报纸才能坐——报纸都是从仓库废纸堆里捡的,大多是上个月的物流报,边角卷着,还带着股油墨和塑胶混合的味儿。他总把报纸叠成方块,垫在车座中央,能管大半天。
“该给老刘打个电话了。”母亲收拾着碗筷,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围裙是碎花的,袖口磨破了边,母亲用同色的线补了圈,不细看发现不了。“总不能让人家等你。”
林阳点点头,用没受伤的左手撑起身子。绷带勒得手腕发紧,像套了个铁环,他歪着头夹着手机,耳廓被硌得有点疼。左手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才找到老刘的号码——他的手机膜太涩,加上左手不常用,指尖总在屏幕上打滑。+h.o/n\g+t-e~o¨w^d?.~c~o^m¢通讯录里“老刘”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个叉车的表情,是去年公司搞团建时,小周帮他设置的,说“刘哥天天跟叉车打交道,这表情最配他”。
拨号音响起时,他忽然有点紧张,心“咚咚”地跳,像仓库里打包时没卡紧的泡沫垫,在箱子里晃来晃去。这一年多来,他从没请过超过两天的假,上次还是因为急性肠胃炎,打着吊瓶都在回工作群的消息。护士长过来拔针时瞪他:“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他当时还笑,说“仓库等着发货呢”。
“喂,